吉寶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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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貞九年，梁城因洪災爆發了大規模的災疫，城裡那些養著眾多大夫，囤著珍貴藥材的貴人府裡都死了不少人，更何況這城裡城外的老百姓，屍體摞成了山，那怕災疫已經過了半年，仍是到處可見流離失所，無以為繼的老百姓，人牙子那裡擠滿了賣身餬口的可憐人。

吉寶擠在人群裡，臉上冇幾兩肉，慘白的很，在一個一個麵黃肌瘦人堆裡倒是打眼。

阿爹熬過了疫情，想著上山打個好點的皮子給吉寶討媳婦用，冇想到這兩年不僅人過的不好，山上的猛獸一個個也是餓狠了，老爹吃了熊瞎子一爪子，胸膛被豁開了一個口子，吉寶變賣了家裡所用值錢的東西給阿爹看病，也冇有把阿爹救回來，吉寶知道，這都是為了自己，所以他就下山找了人伢子，怎麼都要為阿爹湊個棺材板的錢，體體麵麵的入土為安。

初秋的梁城，已經很是凍人了，吉寶裹著單薄的麻布衣裳，聽著旁邊的人嘮嗑。

“要是能被門戶大點的挑中就好了，雖然規矩多，跟著公子少爺們不也能喝點肉湯。”

“呸，你以為大戶人家那麼好進的，人家挑人嚴得很咧，能挑中俺們這種去外院噹噹苦力都是撞大運了。”

“嘿嘿，也是，俺也就叨叨兩句，再說了這大戶人家規矩也多，一年悄冇聲的都不知道抬出去多少個。”

“要不是冇辦法了，俺也不願意來這，碰上個麵惡的東家，有的苦頭吃。”

“俺也是，家裡五六口人等著吃飯呢，俺最大，俺娘就讓俺出來了。”

這時候旁邊的小夥子碰了碰吉寶：“小兄弟，你也是你娘讓你出來的不。”

吉寶被冷的吸了吸鼻子，嗡聲“不，不是，老爹冇了，給湊個棺材板的錢。”

聞言小夥子歎氣：“不容易不容易，你倒是個有孝心的。”

這時候，人伢子過來點了幾個人走，吉寶冇反應過來，倒是旁邊的小夥子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大嗓子：快去，兄弟，挑中你了。”

吉寶忙起身糊裡糊塗的跟著出去了，被個像是管事的人盯著問話。

“叫什麼？”

“吉寶”

“倒是個吉利名。”

“多大了？”

“十七了。”

“家裡可還有人？”

“冇有了，就剩我一個。”吉寶老實回答。

“可識得字？”

“能讀幾個，上過幾年學堂。”

之後吉寶按了手印，就跟人走了，同行的好幾個，都是像他這般年紀的，有一個甚至祖上當過官，隻是如今落了難。

大家擠在一輛馬車裡，本就互相不認識，都怯怯的不敢出聲，卻有一個是熱絡的

“我叫高田，高家村來的，你叫啥。”高田麵色青黃，但是濃眉大眼，長得很喜人，性子也活絡。

“我叫吉寶。”

“你知道我們去的是哪不？可不得了。”聞言，車裡的其他人不約而同的望過來了，高田注意到其他人的視線，翹著下巴，一臉得意。

吉寶搖搖頭。

“喬府，梁城一等一的大戶人家，你不知道這喬府。。。。”高田來了興致，滔滔往下說。

“閉嘴，吵死了。”馬車最角落傳來了一個聲音，一下子馬車裡就安靜了，被打斷的高田不滿的哼了一聲，也就冇往下說了。

一路安靜的到了地，大戶人家的院牆都顯得特彆高大，天空被切割成小小一塊，一進院就被人剝了衣裳，澆了好幾桶冷水，套上家仆的衣裳聽訓人的管事講規矩。

“進了喬府，是你們上輩子攢的福氣，從今個起，你們就是喬府的人，好好伺候主子，凡是敢偷奸耍滑的，吃裡扒外的剝了衣裳亂棍打出去，記住了冇。”

眾人怯怯的應聲。

吉寶凍的直髮抖，管事尖銳的聲音直直刺進腦子，吉利心裡想，我一定要好好聽話，好好乾活。

訓完話，各院的管事婆婆領著名錄上的人走了，吉寶跟著個體形矮小的婆婆走了。

“你小子撞了大運了，能到大少爺跟前伺候，好生伺候主子，莫要仗著大少爺身子不便利就怠慢主子，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管事婆婆掐著嗓子，在吉寶腰間狠狠擰了一把。

吉寶冇敢躲，忙點頭：“婆婆，小的一定聽主子的話，好好乾活。”

婆婆稍稍滿意他的態度，嗤笑：“鄉下小子，土的很。。。要不是大少爺。。。那裡輪得到你來伺候。”

婆婆後頭的話聲音低下去了，吉寶也冇聽清，鵪鶉一樣的跟著婆婆在這複雜的大院裡穿行，不敢多言，眼睛更也不敢亂瞟。

進了院，天色已經黑了，院子裡也冇掌燈，黑沉沉的嚇人。

管事婆婆咿呀一聲推開正屋的門，對著吉寶露出一臉獰笑：“大少爺在裡麵呢，進去伺候吧，明個會有人來教你認主子，立規矩。”

說完把吉寶推進屋，扭著身子走了。

吉寶踉蹌站定，望著黑黢黢的屋內，怯怯的喊：“大少爺，小的是吉寶，過來伺候您的。”

冇有人迴應，這屋子裡安靜的不像有人待著的樣子，藉著屋外的月光，吉寶摸索著吹燃了桌麵上的油燈，卻是蹭了滿手的灰，吉寶心下覺得怪異，但是從小在山裡長大，吉寶倒是不怕黑，舉著油燈往裡屋走，屋子裡床上被褥明顯隆起來一塊來。

“大少爺，您是睡著了嗎？”

吉寶輕手輕腳的舉著油燈靠近，在油燈的照耀下，床上的人逐漸露出一張臉來。

“啊！”吉寶被嚇到後退一步。

那是可怖的一張臉，形容枯槁，皮肉貼著骨架，這張臉不像是這大院裡金尊玉貴的少爺，倒像是年前街上隨處可見染疫的將死之人。

原來，原來，這大少爺生了重病。

吉寶放下燈，輕輕靠近喚了兩聲：“大少爺，我是吉寶，您能聽見我說話嗎？”

這一靠近，吉寶便是聞到，被褥之下傳來的腐臭的味道。

吉寶一愣，默唸“大少爺，得罪了”一把掀開了被褥，一股腥臭撲麵而來，光影搖晃間也能見到被褥之下一片狼藉。

吉寶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竟然。。竟然冇有人幫你。。。”

吉寶想到了自己的老爹，生前尚有自己照顧，乾乾淨淨，體體麵麵，這諾大院子裡的大少爺，眾多的管事仆役，卻冇人。。。

刹時間，紅了眼眶，生出同情來：“阿爹說過，這是活人卻遭死人的罪，苦了去了，大少爺您放心，從今天起，您是我的主子，吉寶就不會讓您受這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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