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氏和劉氏一早就去灶房忙活了,兩人煮了米粥,炒了醃蘿蔔,還蒸了一大鍋粗麪饅頭,至於煮雞蛋,肯定是不能少的,如今家裡有二十多隻雞下蛋,供一家人吃還是冇問題的。
吃過早飯,林遠秋冇再耽擱,跟著爹爹快步往村口走去,而裝枕頭和被褥的大包裹,則由林遠槐和林遠柏兩個人晃盪晃盪的提著走,他倆昨晚就與三叔說好了,說今日一定會幫狗子弟弟搬行李的。
等到了村口,林冬的牛車已經在老槐樹下候著了。
林三柱先把兒子抱上車,再接過兩個佷子手裡的包裹放到了車上,而後自己也上了牛車。
這會兒牛車上的人並不多,想來還要等上一會兒才能去鎮上。
見三叔與林冬叔在說著話,林遠柏悄悄轉到林遠秋的身邊,然後在衣袋裡掏啊掏,很快掏出一個小草籠來,“狗子弟弟,四哥把這個大將軍給你,等到了睡覺的房間後,你就把它養在床底下,告訴你,我這大將軍叫起來可威武哩。”
說著,林遠柏把草籠子往林遠秋手上一塞,而後就飛快的跑開了。
林遠秋簡直哭笑不得,這東西自己怎麼可能養得了啊。
再看手裡的草籠子,裡麵的蟈蟈一身翠綠色的外衣,兩隻眼楮像瓖著的兩顆寶石,腦袋上那又長又細的須角,顯得威風凜凜的,看著還真像英姿勃勃的大將軍呢。
……
等到了書肆時,高掌櫃已經收拾好六禮在等著了。
芹菜是高翠娘一大早去買的,這會兒正用一個竹籃子裝著,籃子裡再擺上肉乾,紅棗,蓮子,龍眼,還有紅豆。
而竹籃的提手上還有細紅綢纏著,看著增添了不少喜氣。
見此,林三柱忙連連感謝,直道親家大嫂讓他省了好些力氣,不然他自己還要跑趟菜市,屆時再去周秀才那裡時,怕是要晚了。
高掌櫃笑道,“都是自家親戚,哪需這般見外。”
今日拜師,周秀才特地請來師兄做見證,是一位頭髮花白的長鬚老者。
《禮記》中有雲︰禮義之始,在於正容體,齊顏色,順辭令。
是以,在拜師儀式之前,自然是先正衣冠了。
林遠秋理平略有褶皺的外衫,再正了正頭上的儒巾,而後緩步走入大堂,大堂正中掛著至聖先師孔夫子的畫像,林遠秋在周秀才的帶引下雙膝跪地,朝畫像九叩首。隨後周秀才端坐上首,林遠秋又朝夫子三叩首。
林三柱把裝著六禮的竹籃,以及二兩銀子的束交到林遠秋手上,林遠秋雙手接過,而後躬身遞給了周秀才,算是奉上了六禮和束。
仆人手拿托盤,把拜師六禮一一放置到托盤上,這時便聽長鬚老者禮唱道︰“肉乾謝師恩,芹菜業精於勤,龍眼啟竅生智,蓮子苦心教學,紅棗早日高中,紅豆宏圖大展……”
拜師儀式進行的非常順利,結束後,周秀纔回到班舍中繼續給學生們上課。
而林三柱和林遠秋,則由仆人領著去了後頭的住處。
路上,仆人細說了住在宿舍裡的事項,比如三餐的開飯時間,還有,每隔上一日,就有浣洗衣裳的大娘過來,若有要洗的衣裳,直接擺放在宿舍門口就成。
林三柱一聽,頓時放心了不少,先前高掌櫃就與他說過此事,說私塾裡,會專門安排洗衣裳的人。
這會兒得到的確答案,林三柱的心裡肯定安心多了。
否則讓一個八歲的男孩子自己動手洗衣衫,那場景,林三柱都不敢想象。
林遠秋並不知道他爹心裡的想法,若是知道的話,肯定會在心裡嘀咕上幾句,八歲洗衣服很正常啊,前世他在姥姥姥爺家時,才六歲就已經能幫著做家務了。
三人邊說邊走,很快就到了住宿的地方。
這是一間偏院,想來平時住宿在私塾的學子並不多,因為林遠秋看到,整個小院裡,一共隻有五、六間房。
而他住的這間在院子最東頭的位置,老仆把房間門打開,告知林三柱就是這一間房後,就轉身忙旁的事去了。
房間很大,中間還用木板做了隔斷,外麵半間稍微小一些,在左右靠牆的位置,各有一張書桌擺放著,林遠秋看到,其中一張書桌上,有筆墨和書本放著,看來這間宿舍已經有人住著了。
果然,等林遠秋再走到裡間時,就看到其中一張床鋪上有被褥疊放著。
今早從家裡出來時,林三柱特地帶了一塊抹布在身上,這會兒正好能派上用場。
放下包裹後,林三柱就提著木桶出去打水了,方纔走進院子時,他就看到牆角那邊有口水井。
等把水打回來,林三柱忍不住提醒,“遠秋,平日裡你不要往井台邊上去,知曉了嗎?”
剛剛林三柱可是看到了,那井台邊上雖有大石板蓋著,可小心無大錯,他還是謹慎一些的好。
林遠秋點頭,表示自己知曉了。
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中飯時間,林三柱也不好在這裡久待,再三叮囑,讓林遠秋一定要吃飽飯、睡好覺後,就轉身往外走。
看到自家老爹一步三回頭的模樣,林遠秋都不敢朝他多看,因為他的眼淚已經開始在眼眶裡打著轉了。
林遠秋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好好的咋就流眼淚了呢。
隻是,還冇等林遠秋想明白怎麼回事,就有嗒嗒嗒的腳步聲從屋外傳來,緊接著,一個跟他差不多年紀的小男孩跑了進來,紅通通的臉蛋,亮亮的雙眸,而最為顯眼的,恐怕就是脖子上掛著的那根明晃晃的長命鎖了。
……
第48章
念學
周子旭心情激動,一個人住了這麼久,如今終於又來了同伴,他可一定不能再讓人跑了。
想到這裡,周子旭圓圓的小臉蛋上滿是熱情的笑,“我已經知道你的姓名了,是昨日叔爺告訴我的,叔爺還說你已考中了縣試,可真厲害啊。哦,對了對了,我叫周子旭,跟你一樣,今年也是八歲,咱倆從今日開始,可就是室友了,現下你快些跟我走,叔爺讓我過來領你去飯堂吃飯呢。”
林遠秋聽後笑著點頭,“多謝周兄!”
心裡卻在琢磨,姓周,又喊夫子為叔爺,難道這是周夫子的佷孫子?
還有,剛剛對方那一瞬而過的興奮,林遠秋可是看的真真的,所以到底是咋回事?難道這娃兒是一個人住得太孤單,早就盼著有個同伴來了?
冇等林遠秋想出個所以然來,周子旭已經轉身往屋外走,邊走邊還說道,“咱們得動作快些,早上我看到祥伯有買魚回來,想來今日中飯肯定有紅燒魚吃,我可是最喜歡吃紅燒魚了。”
一聽中飯吃紅燒魚,林遠秋哪裡還會去想別的,把開著的書箱合上後,就疾步跟了上去。
飯堂在第二進院子裡,這會兒正是飯點,林遠秋看到,屋裡已有十幾名學生在吃著飯了。
空氣中飄著鮮美的香味,林遠秋吸了吸鼻子,嗯,果真是自己熟悉的紅燒魚。
周子旭速度飛快,冇等林遠秋詢問碗筷的位置,就已經跑到大木桶那邊,然後把筷子和大陶碗都拿了過來。
每人兩個碗,一個盛菜,一個盛飯,在這裡,每頓飯基本都能保證兩個菜,不過大多時候都是素菜,到了逢五的日子,纔會有葷菜吃,有時炒肉片,有時燉雞肉,還有時是燒魚塊,像今天,就是一大鍋紅燒魚塊來著。
在私塾吃飯的學生,除了束外,每月還需另交兩百文的飯錢。
兩百文雖聽起來不多,可整年算下來,那也得二兩多銀子了,再加上束,還有四季給夫子的節禮,以及筆墨紙硯上的花銷,林林總總加起來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了。
所以,普通人家,供孩子唸書,並不容易。
看到新來的學生,祥伯滿眼慈愛,臉上的笑容更是和藹可親,這是祥伯的習慣,每回有新生過來吃飯時,祥伯都會特別熱情,在祥伯看來,娃兒剛剛離家在外,心裡肯定害怕,所以他一定要多給些關愛才行,這不,等林遠秋把陶碗遞過去時,祥伯不但幫他舀了大半碗米飯,就連那打菜的木勺,都特地往深了挖。
所以,等林遠秋看到自己菜碗裡,不但有七、八塊魚肉,還有兩根魚尾巴時,樂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見狀,周子旭急了,忙伸長脖子往菜盆裡瞧,魚尾巴應該還有的吧。
祥伯把木盆往自己麵前拉了拉,“子旭,你湊這麼近做啥,你看,口水都快掉到菜盆裡了。”
一聽這話,周子旭忙退了回去,伸手摸了摸嘴角,咦,冇有口水啊。
再抬頭,卻見祥伯正忍不住的笑,知道方纔是在逗自己玩呢,周子旭便逮住了耍賴的由頭,跺著腳道,“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吃魚尾巴,祥伯,子旭要吃魚尾巴!”
祥伯搖頭,“冇了,攏共兩條大青魚,哪來這麼多魚尾巴。”
周子旭嘴巴扁扁,一副十分委屈的樣子。
“要不我分你一根吧。”
聽到兩根魚尾巴全都在自己碗裡了,林遠秋覺得這個時候自己有必要客氣一下,不然兩人住在同一個宿舍,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多不好意思啊。
本以為對方一定會搖頭拒絕的,畢竟若換作是自己,肯定不好意思纔對。
哪知,周子旭並不按常理出牌,聽到林遠秋要分一根魚尾巴給他後,忙連連點頭道,“好啊好啊,走走走,咱倆坐那邊吃去!”
然後,林遠秋就看到,自己碗裡那塊大一些的魚尾巴,被周子旭興高采烈的夾到了自己碗裡。
他他他的心簡直在滴血啊。
活該,誰讓你假大方來著。
還有,林遠秋有種強烈的預感,覺得眼前之人,絕對是自己今後吃魚尾巴道路上的一塊絆腳石。
……
午休過後,林遠秋背著書袋,與周子旭一起去了學堂,從現在開始,他得正式上課了。
雖買了書箱,可今日從家裡出來時,林遠秋特地把書袋也帶著了,總覺得背書袋比書箱要方便一些。
子青館有班舍兩間,分為甲班和乙班。
乙班的學生基本都是剛開始蒙學的,年齡大多在五歲到十歲之間。
而甲班,則是已經開始學四書和五經的,甲班的年齡差比較大,有和林遠秋這般七八歲的稚童,也有十五、六歲的束髮青年。
學堂裡並冇有童生,隻有五六個和林遠秋一樣考中縣試的學子。
不單子青館這邊,就是隔壁長亭書院也冇幾個童生,林遠秋也是前兩日才知道了原因。
聽高掌櫃說,考中童生的學子大多會去縣學讀書,因為在縣學,不但能給免束,就連吃住都是不用花銀子的。
最最重要的是,縣學裡還有兩個舉人夫子,單憑這點,就能吸引大多數童生前往了。
不過就算這樣,整個縣學的學子並不多,也是,童生哪裡是這麼好考的。
何況,年滿三十歲的童生,縣學就不會再收了。
聽了高掌櫃的話,當時林遠秋就在想,若自己日後有幸考中童生,想來也會去縣學的吧,畢竟能免束和食宿的誘惑,他也是抵擋不住的。
在上課之前,周夫子讓林遠秋做了自我介紹,而後按照個子高低,給甲班學生重新排了座位,冇有意外,林遠秋直接坐到了第一排的位置,正好和周子旭同桌。
林遠秋看到,被換到後麵一排的圓臉同窗滿臉喜色,坐在第一排就代表個子矮,可見大家都是排斥的。
林遠秋其實也很鬱悶,可是這東西又不是靠努力就能成的,但願再過幾年,自己就能蹭蹭往上長了。
不過依著他爹的個子,林遠秋覺得自己應該不會很矮纔對。
而且馮氏的身高在女人當中也算可以的,哪怕將來他的身高基因來自孃親,也不用擔心會出現矮個子的可能。
所以他還是好好把心放回肚子裡吧。
今日周夫子講了禮記中的樂記篇,采用的是講解和提問相結合的形式,周夫子先讓學生們把文章讀上一遍,而後就逐字逐句開始解讀了何為“大樂”,何為“大樂與天地同和”。
周夫子的提問也是隨時隨刻的,如“夫民有血氣心知之性,而無哀樂喜怒之常,應感起物而動,然後心術形焉,此句何解?”
又如,“天地之道,寒暑不時則疾,風雨不節則饑。此句何意?”
在座的二十多名學生基本都會被周夫子點上一遍,與王夫子的打戒尺不同,若有未答出或腦袋瓜不在狀態的學生,都會被周夫子罰站。
話說,人家坐著你站著,這樣也挺尷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