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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已經往門外走的宮人,林遠秋也不再多想,很快提步跟了上去。
看來也隻能見機行事了。
不過在此之前,林遠秋覺得自己得快點整理一篇經文出來,畢竟他這是進宮講經史的,總要有可講的內容吧。
可是講什麼好呢?
戰國策?或是穀梁傳?還是爾雅和孟子?
林遠秋一路思緒翻飛,最後決定還是順其自然吧,到時要講啥,還得看聖上想聽啥。
而他要做到的,就是千萬別緊張,這樣就不會出錯。
……
馬車很快到了宮門口,進去之前,林遠秋看到,守門兵衛拿了一塊磁鐵,然後先是腰間,再是胸口,最後就是褲腿處,這是防止有利器帶進宮,等差不多把他全身都吸過一遍後,守衛才放行。
林遠秋目不斜視,隻跟在薑公公身後往前走。說實話,這會兒就是讓他欣賞皇宮美景,林遠秋也表示冇這個心思。
特別在禦書房門口看到跪著的楊大人和胡大人時,林遠秋更是嚇了一大跳。
別慌別慌,淡定淡定。
雖在心裡寬慰著自己,可林遠秋怎可能不緊張,他可不覺得自己一個才進翰林院的小菜鳥,能比得過楊、胡兩位大人的才智,現下他倆都被罰跪門口了,那麼自己呢。
由不得林遠秋多想,薑公公已出來喊他覲見了。
林遠秋不敢有絲毫拖拉,很快就躬身來到禦案前,而後跪地深拜,“微臣參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景康帝並未喊起,這會兒的他,心思還在昨夜的奇怪夢裡呢。
許久未做過夢的景康帝,昨晚睡著之後就夢到自己在天河池邊釣魚,可垂釣了半天居然一條魚兒冇吊上來。然後場景轉換,很快又夢見自己睡在龍床上,結果龍床居然塌了,嚇得景康帝從夢中驚醒,之後再也冇了睡意。
原本今日他是想喊了欽天監過來問詢的,可總覺得夢中場景不太吉利,所以冇敢聲張。
可不說憋在心裡又實在難受,景康帝就想著傳了翰林過來典經講史,而自己尋機再丟擲夢中場景,好得以解惑。
哪知這兩個人,一個說不出個所以然,另一個除了說句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話,對龍床為何塌了的事卻是半天說不出個道理來。
所以這會兒,在景康帝看到林遠秋略顯青澀的臉後,心裡想得則是,方青常的掌院學士怕是當的有些不耐煩了,看來朕要給他挪挪位置了。
“起來吧!”
林遠秋起身,心裡暗暗鬆了口氣,剛纔他還以為皇帝會直接把他趕了出去。
還有,這雙膝蓋已快不是自己的了。
而景康帝,早冇了說史論今的耐心,直接開口道,“昨夜朕夢到在天河池釣魚,可大半日過去,卻一無所獲,林修撰可知其意?”
可知其意?
林遠秋呆愣,搞了半天,今日聖上一個又一個的喊他們過來,並不是為了講經史,而是讓他們當“周公”,幫著解夢來的。
可自己又不通曉夢理,怎麼回答的了啊。
很快林遠秋就想起,聖上之所以會這麼急著讓人解夢,怕是覺得此夢不吉利,才心中焦慮的吧。
所以自己要做的,並不是真的解答,而是所給的回答,能化解聖上心中的忐忑就行。
說白了,就是說好話。
這個應該不難。
林遠秋微低著頭,冇敢直視聖顏,卻恰好可以方便他快速動腦。
半天啥魚都冇釣到,半天啥都冇釣到,有了。
林遠秋微仰起頭,躬身道,“啟稟聖上,微臣以為,聖上之所以無所收穫,皆因垂釣者清明,所以釣不到貪圖誘餌的魚吧。”
……
第161章
麵聖(二)
清明之人釣不到貪圖誘餌的魚?
一聽這話,景康帝眼前就是一亮,對啊,可不就是這個理嘛,正因為自己清明勤政,那些貪圖安逸的昏庸之流纔不敢往他跟前湊啊。
這樣一想,景康帝提著的心放下了一半,至於另一半,不是還有龍床塌了的事掛著嘛,不過雖是這樣,可景康帝臉上的神色卻是緩和了些許。
而這“些許”於林遠秋來說可是萬分重要的。
雖不敢直視聖顏,可林遠秋還是偷偷用眼角餘光往禦案那邊掃了一眼,等看到對麵那微微上翹的嘴角後,他心裡忍不住鬆了口氣,看來自己這是用對方法了。
隻是等景康帝再次開口後,林遠秋就知道自己高興太早了。
話說,聖上做的這叫什麼夢啊,一會兒半天釣不到魚,一會兒又夢到龍床塌了。
而“塌龍床”,這對一個帝王來說,不就是妥妥的政權不繼、江山不穩的不好預兆嗎。
這下,林遠秋終於明白,為何聖上一天三趟從翰林院宣召人進宮了,想來是心裡萬分焦急所致。
有了前頭的“解夢”經驗,林遠秋自然知道“塌龍床”這個問題該怎樣作答。
可這問題比剛剛的釣魚要來得“大”。林遠秋覺得,自己在回答時一定要把握好一個度,不能有一丁點的恭維和假話的跡象露出,要自然而然,由心而發。
對,由心而發!
想到這裡,林遠秋微微抬頭,臉上略帶回憶,口氣卻是篤定,“稟聖上,微臣小的時候,祖父在後院種了一壟甜瓜,等瓜長出來時,微臣時常會在瓜下轉悠,一日,有隻大甜瓜竟從藤上落下,微臣不解,好好的瓜兒為何會掉落下來呢?微臣祖父見狀,便告訴微臣,瓜中定是裝滿了香甜的瓤肉,才使瓜藤難以承重,微臣有些不信,祖父便把甜瓜洗淨,而後切開,結果真如微臣祖父所言,聞著瓜香四溢,吃著也是甘甜似蜜。由此,微臣以為,定是聖上您聖德深厚,床榻才承載不住的吧。”
林遠秋特地把“龍床”說成了“床榻”,畢竟前者帶了個“龍”字,意義太不尋常,而床榻就普通多了,這樣就更能凸顯出聖上的不凡來。
禦書房一時落針可聞,林遠秋能清晰聽到自己的怦怦心跳聲。
一秒、兩秒、三秒……就在林遠秋以為,接下來要被聖上叱責巧舌如簧快滾出去跪著時,就聽到禦書房裡突然響起了哈哈哈的大笑聲。
聖上笑了?
笑了就好,笑了就好,林遠秋忍不住撥出一口氣,這說明他的回答算是過關了。
不過林遠秋並冇有鬆懈,此刻的他正豎著耳朵,好等著聖上的下一道“難題”呢。
豈知景康帝問是問了,不過所提內容,與方纔的兩則解夢題跨度太大,一時讓林遠秋有些發懵。
因為景康帝問的是,“林修撰可定下親事?”
殿試那會兒,景康帝可是看過前十名貢士的籍貫資料的,這其中肯定也包括頭名會元林遠秋。
是以,景康帝自然也知道林修撰並未定親的事。
隻不過這會兒,景康帝覺得自己問的有些多餘,如此年輕有為的狀元郎,怎可能還未定下親事,想來自榮登金榜那日,上門說親和保媒的人,就日日不斷了吧。
就像此時跪在門外的楊硯,當年不正是被汪成永一眼相中,成了汪家女婿的嗎。
在景康帝看來,有好的親事上門,林家人是絕對應下的。
可讓景康帝冇想到的是,林修撰的回答卻是,“稟聖上,微臣還未定下親事。”
都說一個謊言要一千個理由去圓,林遠秋也知道欺君之罪的嚴重,所以他準備實話實說,“稟聖上,微臣雖親事未定下,可議親對象卻是有了的,隻因她需得守孝,才延至今日。”
聽到有議親對象,且還是守孝女,景康帝就忍不住好奇,心裡想著也不知是京中的哪家。
於是,景康帝便問,“不知與林修撰議親的是哪家之女?”
哪家之女?
林遠秋不知道該怎樣說,畢竟鐘伯父如今丁憂在家,自己再報出他的官職不知對不對,可不報出官職,他也介紹不清楚。
至於忠勇伯府,其實林遠秋並不想牽上,在他看來既然已經分家析產,早就各過各的了,就冇必要牽扯太多。可林遠秋知道,在聖上麵前肯定得提上一嘴,別到時認為他故意瞞著不說,再給他扣個欺君之罪就麻煩了。
是以,組織了一下語言後,林遠秋躬身,“啟稟聖上,與微臣議親的是鐘家姑娘,其祖父正是新故的忠勇伯,鐘姑孃的父親先前在涇州大營當都教頭一職。”
竟然是鐘世昌的孫女,景康帝有些意外。
隻是,那都教頭不是末流官吏嗎?
景康帝倒是冇想到,忠勇伯居然還有一個去兵營當都教頭的兒子。
不過,景康帝很快就想起,當年鐘世昌讓幾個庶子分家另過的事。
所以那鐘家姑娘,該是忠勇伯庶子的女兒纔是。
說實話,對於林修撰會與小官吏之女議親的事,還真有些出乎景康帝的意料了。
景康帝冇再多問,而是讓一旁的吳公公去庫房拿了賞賜過來。
最後,林遠秋是抱著整套禦製文房出了宮。
想到剛剛自己出禦書房時,看到那門口台階上還跪著的兩人,這樣的大風天氣,愣是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林遠秋心想,這種心驚肉跳的地方,往後自己還是少來為好。
宮門外除了守門的兵衛,其他啥都冇有,至於馬車什麼的肯定不必想,看來隻能靠腳量著回翰林院了。
……
而翰林院裡,一直緊繃著弦的方掌院,在看到林遠秋不疾不徐的回來後,提著的心終於歸了原位。
再看林修撰手裡捧著的錦盒,上頭印著的禦製花紋,方掌院可是認得的,所以,這林修撰不但辦好了差事,還讓聖上龍心大悅賞了他?
這樣一想,方掌院忍不住在心中誇讚起自己的明智來,幸好他安排了林修撰過去,不然這會兒還不知是什麼情況呢。
關於聖上問他的事,林遠秋自然不會與旁人說,方掌院肯定也不會問,人可不能好奇心太重,特別是事關聖上的事。
出了掌院堂廳後,林遠秋就很快回了修史館,準備繼續謄抄已差不多完成了一半的文稿。
見林修撰回來,眾人忙圍上前來。
待林遠秋把裝著文房的錦盒小心放置桌上時,有眼尖之人立馬忍不住驚呼,“禦製之物!林大人,這是聖上賞賜的吧?”
林遠秋笑著點點頭,“正是聖上恩賜。”
這可不是林遠秋故意顯擺,禦賜之物本就得好好收著,方纔回來時,他就是一路小心捧著的,這會兒林遠秋肯定得找個最佳的位置擺放著了。要是隨意往哪裡一擱,那麼一個對聖上大不敬的罪名可就跑不了了。
所以,林遠秋覺得,隻要與小命掛上勾的事,自己再怎樣謹慎都不為過。
顯然眾人也都是知道這點的,所以自林遠秋把錦盒擺到桌上後,哪怕好奇心再重,大家也都下意識的冇敢靠得太近,免得會不小心磕踫到,從而給自身惹來麻煩。
還有,有好幾人,在看到桌上的大錦盒後,心裡卻偷偷在想,今日進宮之人若是自己,那麼這會兒得了賞賜的,恐怕就是他們了。
除了看賞賜,還有人開始詢問起進宮的事來。
比如就有人忍不住納悶,“林大人,楊大人和胡大人怎麼冇與你一道回來啊,他們人呢?”
林遠秋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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