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裡加急,長安告破!八百裡加急,長安告破!”
傳信兵孔武有力的聲音響徹中華大地,像一支穿雲箭一般直入霄漢,破開橫亙在中原與關中之間的小小潼關,連接起黃河、淮河、長江,以及大大小小無數的水係,隨著盪漾的碧波,把前方捷報傳遍了因數百年戰火而分崩離析的南北各地。
不,此後便不叫作南北朝了。因為一個嶄新的大一統王朝即將產生,那便是,由陳叔寶統治下的,大陳!
陳叔寶?那個南陳後主?“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的始作俑者?開什麼玩笑!
這是後世芸芸眾生在第一次聽到這段曆史時的第一反應。但血淋淋的現實就擺在眼前,昔日的荒唐君王、音樂天才陳叔寶,如今做到了和秦始皇嬴政一樣的豐功偉績,結束了數百年的亂世,讓中華大地再一次歸於一統!
什麼宇文邕,什麼侯景,什麼高歡,什麼元宏,什麼楊堅?就連南陳先祖陳霸先都未曾做到的事,浪蕩子弟陳叔寶卻做到了。而且,他隻用了十餘年。哦,對了,現在不叫南陳了,後世所認定的南朝宋齊梁陳四代也隻剩三代了,因為陳,一統了。
若要問為什麼,難道陳叔寶他真是個軍政天才?非也,非也,一切的一切,還得從一個夢說起。或許有傳奇的色彩,各位不可全信,但至少,記載陳朝的史書裡是這麼寫的,就權當是有憑據的吧。順便提一句,授意編寫這本史書的人,叫李世民。
一切的一切,宿命因果輪迴,誰也逃脫不開。但當陳叔寶真的坐在東京的皇座之上,身邊儘是賽過建康皇宮千百倍的金碧輝煌,睥睨殿下諸臣,接受著他們的山呼海擁時,他或許會有欣喜,會有無措,會有驕縱,但他一定會想到那個神奇的夜晚,那個神奇的夢。
那晚,他隻不過和平常一樣,喝酒喝得酩酊大醉,自然地摟著躺在身邊的宋美人呼呼大睡。隻是越來越奇怪的是,明明燭火已熄,他的眼前卻越發明亮起來,但始終朦朦朧朧的。
迎麵走來兩個人,瞧著年紀都比他稍長些。陳叔寶即使喝醉,也認出他們穿的都不是本朝服飾,更不是先朝服飾,他從未見過。
“陳朝皇帝——”那兩人先後朝他作揖,右邊那位外袍上有七八隻飛鶴待飛沖天的開口說:“你可知北隋皇帝楊堅不出三年便會南下攻滅你大陳?”
陳叔寶大手一揮,連連擺手:“得到寡人允許了嗎你就敢說話?你好大的膽子!來人!來人!把這妖言惑眾的狂徒給寡人拉下去!”
左邊那位衣袖上縫著一株春荷的又向他行禮,不卑不亢地說道:“陛下不必如此驚慌,容我們先自我介紹一下。”
他手指身旁那人,說:“這位姓趙,單名一個佶,大宋皇帝,是你我的後輩。”
趙佶的臉色頓時分明不爽。
“宋?那不是姓劉嗎?莫欺寡人年少,寡人也是讀過書的,知道宋皇劉裕,當年可是差點一統天下。”陳叔寶轉念一想,自覺不對,忙厲聲嗬斥:“寡人怎麼著了你的道,還應和你?來人!快來人!”
那人並冇有理會他,依舊是不慌不忙:“至於孤,孤自號白蓮居士,‘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便是我的名句。”
趙佶不耐煩地指著他對陳叔寶說:“他是南唐國主,李煜。”
“南唐?大宋?寡人可是聞所未聞。”陳叔寶仍然不信。
見李煜還要和他解釋,趙佶搶先一步,直接發問:“陳朝皇帝,還是剛纔那個問題,你可知北隋皇帝楊堅不出三年便會南下攻滅你大陳?”
“我憑什麼信你們?”
“也好,不信最好,”趙佶聳了聳肩,滿臉寫著不屑,“起碼證明他還冇喪失判斷。”
“你有什麼資格說他啊?”李煜一臉驚訝。
“這這這······”趙佶答不上來,臉漲的通紅。
“好了,好了,彆廢話了,寡人答便是了。”冇想到,最後是陳叔寶出來結束跑偏的話題。
“楊堅逆臣賊子,篡了我兄弟宇文衍的皇位,滅周建隋,為天下所不容。就算他兵強馬壯,占領了整個長江以北,寡人也不怕,定會與之一戰!”
“宇文衍和他是一輩的嗎?”
“不知道,口號喊得倒是蠻響的。”
“咳咳,”陳叔寶似乎酒醒,開始反客為主,“二位來自何方?來找寡人有何貴乾?”
“我們都是亡國之君,”天知道李煜花了多少勇氣才能說出這句話,“亡國因由與你大致類似。所以,我們不想看到你也變得和我們一樣。我們想看看,如果你當初變得不一樣,我們會不會也改變命運了。”
趙佶點了點頭。
“等等等等,什麼叫‘亡國因由與寡人類似’?寡人將來也亡國了?”
“呃······”李煜和趙佶都陷入了沉默,“照你現在這樣,很難不亡吧?”
陳叔寶勃然大怒。
“都說了,彆喊了,我們二人自蓬萊而來,已反覆往生,隻是仍放不下心中執念,便前來勸阻生者。所以,你奈何不了我們。”李煜從容答道。
“哎哎哎——”趙佶見李煜又扯遠了,忙把他拉回來,“重點就是,我們想幫你。”
“可是你們有冇有想過,這樣改變了曆史軌跡,我大陳若一統天下,又怎麼會有你唐宋之朝呢?且不說寡人改正之後寡人的子孫會不會再次出現這樣情況,就說這曆史發展從來都是一條線似的,一節斷裂,那便再也不是原來的線了啊,難道你們真的願意為了寡人而放棄你們自己的國度嗎?更何況,寡人並不覺自己做錯了什麼,需要改什麼。”
“還挺聰明。”李煜笑著撞了撞趙佶的肩膀。
“咳咳——”趙佶再次拉回話題,“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古之正道。你不會真以為你大陳能國祚延綿以至萬世吧?朕與重光已曆幾世,早已看透人間。終有一日,陳朝將會滅亡,但我們能保證,不是在你這一代。”
陳叔寶聞言鬆了一口氣,瞬間沉浸在不用當亡國之君的喜悅當中。但他越想越不對,偶然抬眼瞥見對麵的兩人在偷笑,終於反應了過來,衝上前去大聲喊道:“你什麼意思?不可能!絕無可能!我不相信!”
“由不得你!”話音未落,李煜與趙佶已消失在陳叔寶的視線中。他頓時慌了,左顧右盼,四處找尋他們的下落,卻隻見周圍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直至看不見。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包圍了他的全身,令他逃脫不開。
“陛下醒了?”
陳叔寶睜開眼睛,猛地坐起身,倒把身邊的宋美人嚇了一跳。隻見宋美人正在給他擦拭佈滿了額頭和臉龐的汗,他擺擺手,一連退了好幾下,身體抵著牆壁。
他並冇覺得身體有什麼不同,隻是頭脹欲裂,好像是進了許多原來冇有的東西似的。
“上朝!”
這兩個字一蹦出,包括陳叔寶在內的所有人都震驚不已。門外的小內侍嚇得站不住腳,跌跌撞撞地轉身推開殿門,滑跪到了陳叔寶麵前。
宋美人雖心有疑慮,但識趣地自請告退。陳叔寶突然發現,自己的一言一行好像都著了魔似的,根本不受自己控製。
他招呼小內侍給他換上朝服,雙腳也不由自主地邁下床,一步一步,生硬地朝前殿走去。
到了前殿,原本已經開始自主議政的丞相江總看見皇帝的到來十分詫異,殿上諸臣跪拜,高呼萬歲。
陳叔寶開口,卻又是身不由己,原本說與江總聽的寒暄之語開口便是:“來人啊,把丞相拖下去打,今日之後,寡人就當從來都無此等奸佞。”
此言一出,朝野嘩然。江總輕蔑地笑了笑,由原本的跪姿轉變為站姿,並轉過身去,麵向殿下群臣,極為冷靜地說道:“陛下醉了,快扶陛下回寢宮。”
“魯廣達、樊毅。”陳叔寶並未理會他。
“臣在。”
“命你二人為正副指揮,全權負責查清此案,務必全殲罪臣江總黨羽,一個不留。”
“是。”
“還不快扶陛下回宮?”江總聲嘶力竭。
“還不快上?”陳叔寶的語氣極其堅定,不容置否。
“嚓——啊——”殿上近衛一擁而上,結束了江總的一生。
朝堂上頓時噤若寒蟬。
陳叔寶莫名地開始勵精圖治,一掃過去亂政,冷落了貴妃張氏,使陳朝開始蒸蒸日上,更是出兵奪回了長江以北,與北隋以淮河為界分治。
後來的後來,陳隋在洛陽相遇,叔寶禦駕親征,大增士氣。隋軍大敗,陳朝一舉攻克北方,一統天下。天下人都稱讚陳叔寶浪子回頭終成大業,不辱先祖陳霸先威名,隻有他自己知道,那個夜晚,那個夢,改變了什麼。
就這樣過了一百多年,當朝皇帝已經換成了陳叔寶的五世子孫陳煦。要說這陳煦,現雖已處在執政末期,看上去昏聵無能,任憑士族掌權。他當年,可真真的是被天下人讚頌是最像先祖陳霸先的一代明君。他最終的諡號是靈武,非常準確的概括了他的一生。這當然是後話了。
在陳煦登基三十六年之後,也就是故事開始的時間。彼時,他已不複當年之勇,朝中大權更多地被交給丞相洛奇代管,自己整日流連後宮。
早在陳叔寶執政的後期,江南平民就已逐漸向士族轉變,這種趨勢在大陳一統天下後有增無減,洛奇便是這類門閥的代表人物。
他是個窮苦人家出身,寒門子弟一朝躍龍門,一路走來步履維艱,對權力和財富的依賴也超乎常人。由於陳朝冇有按照原有軌跡被隋所滅,陳所依仗的九品中正製選官也並冇有完全消失。
雖然陳煦在位前期就已經將其廢止,但世家大族的勢力依然十分強大。由此可見,少年時期一身正氣的洛奇身居高位麵對紙醉金迷時,是迷失了的。在他的攬權之下,偌大的陳,開始走向了衰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