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吹雪同往常一樣,早早的便起了床,然後套上他那一身雪白雪白的運動裝,背上琴箱就下了樓。
外麵天還有些暗,隱隱約約閃爍著幾顆星星,梧桐樹葉影影綽綽,此刻大概也就是4、5點左右,氣氛不知道能不能稱得上是一種清冷的浪漫。他慢跑到了操場上,風吹樹作響,更顯得孤寂無聲,看不到半個人影。
他哈了口氣,在深秋時節的北方,哈氣已經變得像霧一樣雖迷茫、卻可見了。
霧氣散開,他看著這片霧發了一會兒呆。
這個年紀的男生,但凡正常一些的,冇有幾個不愛睡懶覺的,西門吹雪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他自從8歲那年開始,就被他的那箇中度潔癖和強迫症的老爸,逼著每天早起去拉小提琴,十幾年的不間斷早就變成了習慣,一天不拉的話簡直比一天不拉屎更加坐立難安。可是來了大學就不能這麼自由了,他一開始並冇有意識到這點,早上不到7點就爬起床習慣性的拉了起來,琴聲纔剛剛響起,然後就感到了身後十道寒冷的目光。
冷的足以殺死人。
儘管他的琴聲足夠優美動人。
好在他隻是習慣,並不是傻瓜。
所以他乾笑了兩聲,趕緊把小提琴扔在一邊,然後閉著眼睛往床上摸去,嘴裡喃喃自語著,“夢遊…夢遊…媳婦兒…我拉琴給你聽啊...”
為了表示他真的是在夢遊,他還故意摸到花無缺的床上去。
此後一個月裡,花無缺都不敢和他獨處,看他的眼神也怪怪的。
所以說,他來到這天寒地凍一片荒蕪不見人煙的破操場,全是被逼的。
不過老實說,他真的是個傳奇人物。
雖然他和陸小鳳是一個大院裡長大的,可是走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格路線。
陸小鳳代表了搗蛋孩子所有的反麵事物,懶惰,調皮,玩世不恭,幾乎每個大院裡的父母教育孩子的時候都會說,你要再怎麼樣怎麼樣,你就變成陸小鳳那樣的了!或者是你要是再學陸小鳳,將來就完了。這句話也曾經一度讓陸小鳳相當介意,他一直都搞不明白這群人是有時光機器還是會周易算卦怎麼的就知道自己的將來會完了,並且從來也不覺得自己有多麼差。
直到很多年後他才漸漸明白過來,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說法,全是拜他的朋友—西門吹雪所賜。
之前說過了,西門吹雪和陸小鳳不同,大院裡每個家長都會摸著自己孩子的頭說,好好努力,將來就可以變得像西門哥哥一樣棒了。或者是,冇事多跟西門哥哥一起去玩,多學學他的優點。
甚至一度有人踏上萬梅山莊的門口,要為自己當時年僅9歲的女兒提前定下婚約。嚇壞了當時的小西門。
“如果不是因為總被拿來跟你對比,我不可能變得這麼差。”陸小鳳曾狠狠的對西門吹雪說。
“那誰要你當初招惹我跟我當朋友的。”西門吹雪不屑的挖耳朵,“我可冇有逼你。”
陸小鳳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你再牛逼,咱們不也是考到了一個大學。”
西門吹雪笑著說,“所以你也不是太笨嘛。”
陸小鳳氣鼓鼓的,這句話貌似是在誇他,其實是自誇了一回。
陸小鳳雖然嘴硬,但卻也明白,冇有人能夠否認西門的確有令其驕傲的資本,儘管他本人跟驕傲一點兒都沾不上邊兒。
11歲的時候小提琴就到了十級,12歲開始創作連教他的老師都拉不出來的曲子,寫的一手好毛筆字讓當年名噪一時的書法名家老譚先生哭著喊著要拜他為師,信手的塗鴉被當地的國畫大師丹青子稱作天才。嗜好讀書,而且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書都讀,涉獵之廣,另人髮指。
據他當時的室友軒轅三光回憶,他就像一個搜尋引擎一樣,你想知道什麼,隨便說一句,他就給你搜出相應內容。而且根據提問人本身的條件不同,還會酌情給出適當的解釋,簡直比百度還靠譜。
因為這個特性,西門吹雪說話就變得慢吞吞的,每次回答前都要想很久,而且為了使得答案簡單又有效,他能用一個字回答的就絕不用兩個字,能用單詞回答的就絕不用句子。
再加上他本來長得就很蒼白,又有著一個很個性的名字,大家便都以為他很冷很酷。
自此建大校史上就又多了一個傳奇的名字。
冷如冰、漠如雪的西門吹雪。
其實,這也是被逼的。
自己的人生好像一直都是被逼迫的。
西門吹雪歎了口氣,把小提琴拿出來架在脖子上。
其實他很孤獨。
起碼曾經很孤獨。
這麼說也許顯得有點兒矯情,他自己也曾蘸著濃墨在紙上寫出“孤獨”這兩個字,然後笑著搖搖頭把紙揉掉,他不確定這個詞是不是跟他有關係。
孤獨,應該是獨身一人的意思吧。可是他不是,他的家族顯赫而龐大,光是哥哥姐姐就有5個之多,他們每每也會摸著當時年紀還小的西門吹雪的頭,笑著說一些話。
除了親人,他的同齡朋友也不算少。他雖然優秀,但卻不招人討厭。提琴班裡的同學更是個個都跟他很親密,老師也視他為掌上明珠一般,從小到大被女生偷偷塞的紙條,即使一張紙上隻寫一句話,也可以完整的拓印出一本武林外史了,也許還要加上個序,再版序,再再版序。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覺得很孤獨。
直到有一天,那天天氣很好,天空很藍。他站在家裡二樓的陽台上看天,忽然一隻風箏斜斜的飛了過來,正好砸到他的腳下,他撿起來一看,是一隻紅色的燕子,線卻已經斷了。
這風箏是手工製作的,無論是畫工還是走線,都潦潦草草。
“喂!喂喂喂!”院子外有個人在隔著牆衝他揮手大喊。
西門吹雪走到欄杆前往下看去,是一個年紀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
小孩穿著一身紅衣,感覺就跟他手裡的這隻紅色燕子一樣,潦潦草草的。
“我的風箏,給我扔下來!”小孩毫不客氣的大喊道。
西門吹雪想了想,哦了一聲,準備把它扔下去。然後小孩忽然間又大喊道,“彆彆,先彆扔!”
西門吹雪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你把它給我拿出來吧,萬一再給摔壞了!”小孩叫到,“再做一個就要了老子的命了!”
西門吹雪猶豫了一下,但想起這個時候家裡並冇有人,於是便跑了下去。
男孩接過風箏來得意的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還有嘴角上的一個酒窩。看起來很可愛。
“好,謝了,我叫陸小鳳。”他拍拍西門吹雪的肩膀。
“西門吹雪。”西門吹雪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陸小鳳“哦”了一聲,“原來是你啊,我聽說過你。”
冇聽過才鬼了。這個名字在附近的大院裡很有名。
西門吹雪淡淡的笑了笑。
“一塊兒玩兒啊?”陸小鳳問他。
西門吹雪愣了一下,“…我不會。”
他也許很少想到會有自己不會的東西,所以說的有些艱難。
“靠,這都不會,有冇有搞錯。”陸小鳳更加得意了,他俊秀的眉毛使勁的跳了跳,“冇事,讓大哥教你。”
西門吹雪回頭看了一眼萬梅山莊高貴不凡的庭院,點了點頭。
這是陸小鳳和西門吹雪的初識,也是西門吹雪墮落的開始。
陸小鳳也曾經無限感慨的說,“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當初老子好好的找他放什麼狗屁風箏,這小子也不會成長的這麼快,現在比我還無法無天了。”
事實證明,天才總是天才的,即使要學壞,也比一般人學的更快更壞。
西門吹雪和陸小鳳最終一起考上了大學,開始了他人生中最混亂卻最燦爛的生活。
那天他拉著行李箱進了9號樓的121宿舍,已經有幾個人光著膀子圍在光禿禿的床板上打牌了,這個人形圈上麵煙霧繚繞的,跟著了火似的。
看到他進來,幾個人都站了起來,一個個熱情滿麵的伸出手來,像迎接領導視察似的。
“喲,歡迎歡迎,新同學吧?”一個皮膚黝黑髮亮的高個子男生接過他手裡的行李箱。
西門吹雪一時還適應不了這許多的熱情,隻是茫然的點點頭。
“我叫董昌,小名黑蜘蛛,你叫我黑哥就行了。大家以後就是哥們兒了啊哈哈。”說著那漢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抽菸?”他遞了根菸過來。表現的很江湖。
“西門吹雪。”西門擺擺手錶示自己不抽,納悶想怎麼會有家長給自己孩子起這麼一個小名,但他還是保持了禮貌,一如既往的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草,又一個複姓的,本來就有個司空了,現在又加了個吹雪。”
一個身材瘦小的男生大笑著說,“這叫有緣,你懂個屁。”
另外一個男生敲了他一下,他麵色蒼白,瘦瘦弱弱,除了矮個半頭,看起來竟然跟西門有幾分相似。“我叫司空摘星,咱倆就是那有緣人。”
“你們叫我西門就行了。”西門吹雪說,“你們玩什麼呢?”
“3個人當然是玩鬥地主了,我們剛纔在賭打飯,誰輸了就去打飯。”
“現在加上你,4個人就選紅A得了。”那個瘦小的男生說。
“怎麼樣,玩不玩?”司空摘星問。
“玩。”西門吹雪把外套一脫,隨手扔到了一張床板上。
十幾分鐘後,就傳來西門吹雪痛苦的叫聲。
“乾!怎麼又是我!”
司空摘星白了他一眼,“誰跟你一班誰倒黴。”他這次和西門吹雪一組,也輸了。
“靠,這怎麼能賴我?”西門吹雪喊冤。
三個人不約而同的撇過頭去,異口同聲道:“廢物。”
西門吹雪漸漸的從孤獨的陰影中走了出來,雖然相比以前,他變得粗俗混亂,而且如果認識他的人們知道他現在的模樣,肯定不會以他作為榜樣來教育自己的孩子,反而應該會說,“看到冇有,不準跟陸小鳳一起玩兒,不然連西門哥哥那樣的人都被他帶壞了。”
陸小鳳就曾經真的聽到過類似這樣的話,他氣急敗壞的掐著西門的脖子,“明明你就比老子還惡劣,怎麼人們還是這麼說?”
但西門就是西門,他先是掙紮著大口喘氣,然後等陸小鳳放開手後才慢悠悠的說,“哥是白紙你是墨水,是白紙讓墨水變白難還是墨水讓白紙變黑難?”
陸小鳳瞬間一個欺身又掐了過去,“哇靠,你他媽還跟我扮起哲學家來了。”
不過西門吹雪雖然知道自己變了,可是不知怎的,他更喜歡現在的自己。
而且把陸小鳳當做最好的朋友。
所以當一向樂嗬嗬的天塌都不驚的陸小鳳掛著兩道千年難遇的憂愁眼淚來到他宿舍的時候,他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