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曆三十三年,燕亡國的三年後。現已十二月,漫山披銀,萬壑瓦白。天氣冷的讓人哆嗦,鑽心入骨。
發鳩山,齋孤樓,煙霧繚繞,雲迷霧罩。
發鳩之山,其上多拓木。有鳥焉,其狀如烏,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衛,其鳴自詨。
樓外,一個女子,著素白色的長衫,月白色刻絲毛領披風,腰間繫紅色絲帶,黑色的長髮慵懶的垂落,頭戴斜插的碧玉簪。
身後跟著一位提燈婢子,兩人在這漫山白雪中顯得很是不合時宜。
那女子就是三年前亡燕的熙和公主,名叫江知錦。
熙和低聲開口:“ 驪影,今日上山,切記不要動武。”
“護好青冥燈。”
她腰間的紅絲帶被風吹的飄起來,顯得妖異無比。婢子將手中的青冥燈向前提了提,幽暗的光點在霧色中,很是神秘。
婢子神情冷漠道:
“ 影,遵守!”
叩響樓門,一侍衛打開門。
那女子開口道:“還請公子傳話,熙和公主江知錦求見。”
侍衛聽得此話,本還有幾分睡意,都嚇的不見蹤跡。
齋孤樓上下都知道,樓主要找熙和公主。找了那麼久,卻不見蹤跡,如今卻主動送上門來了。
“還請姑娘稍等!”
那侍衛臉上帶著笑容,好似有天大的好事般。
一溜煙,跑去文首宮通傳。
殿下,侍衛獻殷勤般道:“今日一大早,樓外一個叫江知錦的白衣女子來求見。”
“她身旁跟著一位提燈的婢子,白日點燈好生奇怪。”
殿上人氣度恢宏,金麵樓主一身黑衣金紋不怒自威,通身仙姿玉質。
麵上戴著鏤空纏繞的金烏紋飾麵具,大半個臉都被遮擋住,露出誘人的嘴唇,點頭示意。
似是早就預料到,她會來一般。旁邊的白首宮宮主向下道:
“將她迎進來!”
門外,熙和站在白雪中好似一幅寂靜而冷冽的畫卷,絲絲縷縷碎髮落於額前眉眼。
雖著白衣卻也超群絕倫,手中的青冥燈發出幽幽的亮光。
樓門再打開時,出來的不是剛纔那位侍衛,卻見一位著靛青彈墨蜀錦勁裝的少年人。
一顆腦袋向外探去,滿臉笑容:
“ 姑娘請!”
等他看見那女子,頓時有些驚歎,隻見那女子精緻小巧的臉上掛著絲絲病態和懵懂,卻也抵擋不住禍國傾城的容貌,不由心裡想暗歎。
他愣神道:“ 我叫白子澄,歸屬白喙宮。”
“不知道姑娘為何來,但你放心,這裡很安全。”
他引著熙和向裡麵走去,一麵介紹。
樓內一條敞闊的青石道,直直向裡麵延伸,隻能遙遙的看見中間是一個圓形拱台,拱台上設蜿蜒的旋梯,層樓疊榭。
最上麵是應該是主殿文首宮,呈八角攢尖,偏殿是盝(lu)頂,瑤台閬苑,神霄絳闕。
旁邊兩宮也是同樣的構造,隻是要矮上兩層。
熙和被這亭台樓閣的奇妙所驚,語氣裡帶著驚訝:“白公子,這齋孤樓從外看,狀似五層樓宇。”
“但在裡麵看,卻是錯落分佈。”
“是?每座宮門坐落的高度不同,造成視覺落差?”
“ 好是玄機妙趣!”
白子澄笑吟吟的回她:“姑娘說的不錯,這也是為何叫樓的原因。”
再向裡走,會發現每座宮旁,都設機關,仔細觀察似是向下延伸,熙和不覺皺起眉頭,發覺這齋孤樓構造遠比她想的複雜。
她驚疑,若有所思道:“樓內隻是主宮!”
“樓下?準確來說山的內部,纔是真的機關重地。”
“發鳩山,其狀似烏。”
上古神獸——金烏,日出東方扶桑樹,日落西方若木神樹。
白子澄冇有因她識破其中秘密而有其不好的情緒,而是以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她。
似是瞭然道:“ 雖然你是第一次來,卻能看出其中緣由,也難怪樓主要與你合作。”
熙和輕點頭,帶著笑意,冇有多說什麼,此次前來本就是求合作,不必藏拙。
旋即,他苦笑:“ 本就是冇有打算瞞姑娘!”
“這齋孤樓分為三宮,文首宮,白喙宮,赤足宮。三宮各三主,三主所屬金麵樓主”
“文首宮主要負責暗探培養,白喙宮負責鑄造暗器機關,赤足宮負責蠱毒。”
“這樓內機關全是我們白喙宮設計製造!”
“以後你想鑄造什麼暗器就來找我,我可是很厲害的!”
少年人頗為驕傲的仰著頭。
白子澄見她愣神冇有說話,以為她看不上自己鑄造的暗器時,頗為失望的低下眼眸。
熙和從短暫的愣神中反應過來:“啊,好呀!那就先謝謝白公子了!”
白子澄頓時大喜,腦中不斷合計給熙和鑄造什麼暗器好呢?
本來看著漫長的青石道,在白子澄一路的介紹下,好像也不長了。
每宮都有侍衛把守,機關加持,又宮規森嚴各司其職。莊嚴肅穆的宮殿樓宇,構造巧妙絕倫。
正殿似錐形寶塔,輕柔盈盈欲飛,璿霄丹闕,仙山樓閣。
霧閣雲窗,一瞬間讓人產生褻瀆仙境的錯覺。待等到登上主殿時,已經過了一盞茶的時間。
殿外侍衛見到他們,立即向裡麵通報。
殿內一聲低沉威嚴清冷的男聲傳來:“進來。”
光是聽到這一聲就能感到殿上人的威壓,若是膽子小的人,會被嚇得打哆嗦。
進入殿內,隻見那男子戴著狀似金烏的麵具,隻能看見一雙烏亮的眼眸和皓齒紅唇,甚是妖孽。
“ 熙和拜見樓主!”
說完俯身屈膝跪下,背影帶著一種孤傲和疏離,有種難以言喻的脆弱。
殿上人,向下睨視,就這樣居高臨下的看著熙和,瞧見她纖細的腰身盈盈一握,加上白嫩的脖頸,顯得好嬌弱無辜。
半晌,不見那人出言。熙和便也冇敢抬頭,她第一次切身感受到,這位讓天下人都忌憚的樓主的壓迫。
大殿內,冷肅的空氣寂若無人,殿下的人都立在兩側,泓崢蕭瑟,目光清冷的注視前方。
唯有熙和一人跪在中間,在一片秩序中顯得格格不入。
殿上人略帶戲謔的壓著眼眸:
“ 你竟然敢來,不怕死。”
他斂了斂眼底的柔光,望向她時,眸中是一片冰寒,冇有絲毫的溫度。
金絲灼灼風華蓋不住磅礴的震懾之氣,那種天然主宰者氣息的威壓,讓人本能的懼怕和信服。
殿上人試探的意味,這麼明顯。熙和立馬察覺到,開口應答。
熙和微微揚起頭顱,視線落在台階上:“ 怕,怕得很,這是真心話。”
“即是前來投誠,我便不會欺騙樓主!”
“將一顆心奉獻出來,任您去留。”
“ 若是樓主真心收留,那熙和自是不怕!”
“我想齋孤樓是不留無用之人的。”
好一招進退有度,將難題都扔給殿上人。殿上人神色微變,似是早有預料她會這麼說。
這些話半真半假,說者無意聽者有意,熙和拋出去的,說好聽點的是繡花球,難聽點的就是裹著針刀的繡花球。
若誰信了,陷了。那針刀就會毫不猶豫的砸向誰。
金麵樓主好笑的緊盯著她,冷眸微眯:“真心是這世間最可笑的東西!我會信?”
“你就這點小聰明嗎!”
“熙和自是蠢笨的,無法領會樓主的深意。”
“隻能把真心奉獻出來,還請樓主收下”
她語氣誠懇到不能再誠懇,卑微到不能再卑微,不管是真是假,反正此刻連熙和都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