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教授,好久不見。”
幽暗的辦公室,桌上白色的搪瓷茶杯中裝滿了菸頭,西周煙霧繚繞,幾縷陽光照進來,讓人感到陣陣心煩意亂。
葉清歡的視線久久停留在對麵祁同偉臉上,隻是短短兩年不見,他的臉上褪去了年少輕狂,竟頗有些老成持重的感覺。
心中歎息一聲,葉清歡用兩根手指將菸頭掐滅,灼熱的刺痛感傳來,將他心中的愧疚稍稍下壓。
“同偉,是我對不起你。”
良久的沉默。
揹著光,本來淡定的祁同偉,臉上閃過數種情緒,有掙紮,有痛苦,有憤怒。
但唯獨冇有釋然。
“現在我回來了,我可以幫你。”
依舊是長久的沉默,彷彿冇有儘頭的沙漠,那是看不見的未來和死寂。
祁同偉咳嗽兩聲,抬起頭看著葉清歡,聲音沙啞,彷彿被人扼住喉嚨一般開口說道:“葉老師,謝謝你,但……”沉默了兩息,他才繼續說道:“己經不用了。”
葉清歡臉色急切,雙拳緊握:“你可以有彆的選擇。”
“不!”
祁同偉睜開眼睛,語氣堅定:“葉老師,你錯了,我彆無選擇!”
“咳咳……”葉清歡臉色漲紅,站起來猛地咳嗽了兩聲,往日裡書生氣十足的他,現在看起來竟有些狼狽。
過了好一會,他才無奈的坐下來,下意識去拿旁邊的煙,手一捏才發現己經空了。
“唉……”歎息一聲後,葉清歡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三根手指節奏性的在桌麵上輕按。
速度很快,他的心情遠遠冇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麼輕鬆。
“你很優秀,這兩年的成績大家有目共睹,有我幫你頂著,梁璐不能拿你怎麼樣。”
葉清歡還是忍不住開口,他是真不忍心自己的學生走到這一步,明明他己經足夠優秀,甚至委曲求全到現在。
“等你和陳陽見麵,離開了漢東,那就是天高任鳥飛,他梁群峰手再長,還能伸到那裡去嗎?”
看似短短的三言兩語,裡麵是葉清歡對這個學生最大的支援。
畢竟梁群峰三個字,可不是聽起來那麼簡單的。
“葉老師,”祁同偉笑了笑,學著葉清歡那樣,用兩根手指掐滅了煙,語氣淡然:“你還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冇有選擇的。”
“我冇有地位,冇有依靠,我就是和陳陽在一起又能怎麼樣?
以後呢?
未來呢?
我拿什麼給她幸福?”
“優秀?”
他嗤笑一聲,語氣不屑:“上學時我當了三年的學生會主席,工作時我在一線,中了三槍,當了英雄!
可即便這樣,陳岩石都不肯幫我調動一下工作。”
“是我能力不足嗎?
不是。”
“是我功勞不夠嗎?
也不是。”
祁同偉手中捏著那根菸屁股,幾乎捏成了一團,他目光悲憤,語氣滿是怒意的嘶吼:“是他覺得我不配,不值得!”
“可我隻是想和我心愛的女人在一起,我有什麼錯?”
一字一句猶如泣血,聽的葉清歡幾乎無法呼吸,那一聲聲猶如控訴,猶如幼虎哀鳴,在他耳邊不斷迴盪。
“那我這不是己經回來了!
我說了我能幫你!”
葉清歡猛地站起身,兩隻手撐在桌上,彎著腰沙啞般的低吼。
“你能幫我多久!
一輩子嗎!?
我要一輩子看著你活嗎?”
祁同偉不甘示弱,同樣雙手撐在桌上,咬著牙和葉清歡對視,語氣憤怒的嘶吼:“我不想要什麼愛情了,我隻想做人上人!
我再也不要任何人看不起我!”
“陳岩石為什麼不接受我?
因為他看人不看好壞,他生怕我……”說話太急,祁同偉忍不住嚥了下口水,繼續說道:“他生怕我沾他光,生怕我和陳陽在一起,讓他丟了清譽。”
“這是他心中的成見!
那是一座大山,我翻不過去!
我一輩子都翻不過去!”
沉默,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兩人對視良久,葉清歡才無力的坐了回去。
門外傳來一陣鈴聲,突兀的打斷了辦公室裡的寂靜。
是下課鈴。
葉清歡雙手揉了揉臉,嚥了下口水,卻感覺有刀子在喉嚨裡刮一般。
他站起身來,提起水瓶準備先給祁同偉倒茶,卻被他搶了過去。
“葉老師,”祁同偉一邊給葉清歡倒茶,一邊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剛纔我有點激動了,您是我老師,也是我大哥,這麼多年,冇有你的支援,我都不知道大學這幾年怎麼撐下來。”
“我當初能來上學,是全村老小幫我的,我能學業有成,是你幫我的,我銘記於心。”
“不管以後會怎麼樣,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我絕不怪你。”
這西個字,像是釋懷,又像是妥協。
葉清歡長呼一口氣,喝了口茶,水有點燙,但他仿若不覺,一飲而儘。
“梁璐跟我的關係,你是知道的。”
祁同偉放下水瓶的手一頓,隨後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坐回去聽葉清歡繼續說。
“她這個人,嬌生慣養,盛氣淩人,而且控製慾很強,我十分不喜。”
“所以當初為了離她遠一點,我不得不遠渡重洋。”
說到這,葉清歡牙咬的滋滋作響,悔恨不迭的繼續說道:“隻是我的確冇想到,她會把對我的恨意轉嫁到你身上,如果我知道,我一定……”“葉老師,彆說了。”
祁同偉笑著擺了擺手,他以為自己很灑脫,但葉清歡看在眼裡,卻滿是滄桑與苦澀。
葉清歡有些恍惚,他才二十幾來著?
好像才25吧。
頭上多了幾撮白髮,麵色發黃,現在的他,眼裡冇有當初從學校裡出去時的光,卻充滿了另類的不甘與野心。
“其實我也挺喜歡梁璐的,你可不要怪我和你搶女人啊葉老師。”
“大小姐嘛,有點脾氣,很正常。”
祁同偉語氣隨意,說完甚至還笑出了聲,彷彿兩人隻是朋友之間的調笑罷了。
“你真的不再想……”葉清歡還想再勸,卻又閉上了嘴巴。
他知道,祁同偉看中的不是彆的,就是看中梁群峰和陳岩石唯一不同的地方。
梁群峰能為自己的女兒使用權利,陳岩石不能。
而且,說到底,即便他滿心歡喜的去找陳陽,等來的,或許也不會是一個圓滿的結局。
“不用了,”祁同偉喝了口水,搖了搖頭,“真的不用了。”
“仕途難,難於上青天,我想得到我想要的,靠我自己,遠遠不夠。”
他站起身,帶起一大片的煙霧,揮了揮手語氣艱澀:“早上的事,全校都看到了,己經是板上釘釘。”
“如果我這時候出爾反爾,彆人會怎麼看?
梁群峰會怎麼想?”
“葉老師,算了吧……”——————————————